对于中国沿江诸省来说,这是一个炎热的夏季,也是一个难过的夏季。长江沿线一些省份以及黑龙江省和内蒙古自治区遭到了百年未遇的大洪涝。南北夹击,中国受到滔滔洪水的严重威胁。中央电视台每天把灾情通报给全国人民,荧屏上抗洪官兵以血肉之躯阻挡洪水的镜头,牵动着亿万人的心灵。
记者曾于本月初邀约武汉作家池莉为本刊的专题讨论撰写一篇文章,刚从国外回来不久的池莉也爽快地答应了,然而当天晚上,记者又接到了她的电话,告知她“要上去”,不能践约。除了请她多保重之外,不便多说,只有猜测是汛情太严重了,连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且身为女性也要上大堤了。可是,她上去能干什么呢?
10余天后,记者再次找池莉,她恰巧在家,正准备到堤上去。池莉说:“在抗洪、防汛面前,充分表现出文人的无能。此次抗洪的安排非常专业化,在最前面的是技术人员———专家、潜水员等,其次是解放军、民兵,然后是领导,文联、作协系统排在最后面,令人惭愧。抗洪显示的是政府的力量,组织的力量,个人在此时显得很渺小。出于一种基本的良心和道义,武汉市的每个人都很关心灾情,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至于我自己,前几天到了外县、市的大堤采访、了解情况,现在回到武汉了,每天都骑车到汉口大堤去看看,时刻关注水情。”
由作家方方担任主编的湖北省作协杂志《今日名流》,一向有较高的品位和口碑。翻开刚发行的今年第8期《今日名流》,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方方的一篇社评《我们的敬意》,写湖北今年的大水和她对抗洪官兵的深挚的感谢,从字里行间可触摸到她的一片真诚。当记者找到她时,她前一天晚上刚从外地的大堤回来。方方说:“我昨天沿着堤一直跑到赤壁,亲自去堤上比在家里看报纸、电视感受深。上去也无法采访,因为一线的官兵不是在抢险就是抓紧一点时间休息,根本不忍心打扰他们,只能自己多多观察。军队和老百姓的表现都令人感动,确实是哪有危险,军队就出现在哪里,而农民们也不讨价还价,让撤离就撤离,需要什么就给什么。各村里16岁以上的青年都去守堤,受灾群众家园被淹,心里都很难受。面对这一切,我们不可能无动于衷,第8期《今日名流》本来早已编好,又临时撤稿,接下来的另外两期也要充分体现和抗洪有关的人物和内容。”
湖北地处长江要道,千百年来都在防洪,水的问题是放在这个省头上的一把刀子,因此抗洪防汛的经验丰富,全省人民认识也比较统一,容易协调,显示出较高的素质。据《今日名流》杂志副主编曾楚风说,全省副处级以上的干部都必须到大堤去,并立下生死牌和军令状,省、市、厅各级领导都在现场指挥。省委宣传部要求专业作家一律下去,深入生活,了解灾情。作协机关本来只上半天班,现在是全天班,也组织了抢险后备队,作家邓一光、刘醒龙等人都随时准备上堤抢险。
江苏也是受洪灾困扰的省份之一,但近日紧张的局面已有所缓解,省作协办公室主任张王飞说,目前江苏有洪无涝,还没有出现重大灾情。江苏抗洪能力强,江堤达标工程建设较好,前期投入多,都是用石头、水泥垒成的防洪墙,像镇江市所属的扬中县,虽然四面环水,却固若金汤,因此温家宝来江苏视察时,充分肯定了江苏江堤达标工程。前一段南京、镇江附近出现第三次洪峰时,江苏省作协动员作家深入生活,成立了两支小分队赴第一线采访,现在江苏省处在正常的情况中。
与湖北紧邻的湖南也遭遇到了几乎同样严重的洪涝灾情。湖南省作协为组织作家深入抗洪一线做出了很多努力。湖南作家何顿说:“近年湖南水灾严重,有多种原因,湖南农民对森林资源的破坏太大,这些年对森林的砍伐超过了几代和十几代的数量。人类对大自然毁灭性的破坏,一定会遭到大自然的报复。我从小生活在湖南,记忆中以前没有如此频繁的水灾,这么大的洪水。现在全省的生态环境都受到破坏。湘西的生态环境本来很好,有许多白鹤和野生动物、森林,去年我沿着沅江走了近百公里,沿途没有树林,只有光秃秃的山,越是没文化、落后的地方破坏越严重,越穷越砍,越砍越穷,水土流失严重,家园被淹,形成恶性循环。所以不仅仅是守堤不守堤的问题,就算今年守住,以后是否守得住?”
今年全国范围内的大水,使人们又一次意识到我们的生存环境已经到了何种危险的程度:植被破坏导致大量水土流失;与湖争地使湖泊蓄水面积急剧减小;乱建工程直接威胁河道畅通。而堤坝的防御能力是按20年一遇设计的,洪水却是百年一遇的高水位,现在只能用人、用血肉之躯去抵挡无情的洪水。政府、军队在大的自然灾害面前所显示的钢铁般的力量,使老百姓折服和钦佩,一个统一的、有力量的国家对老百姓而言是福气。但自然环境的保护,也应当成为全社会的共识,作家们对此也应本着良知去呼吁。人与自然的主题是文学作品中非常重要的主题,面对灾难、人和灾难的搏斗直至战胜灾难的心理过程,能为作家带来新的创作空间。亲自参与抗洪、关注抗洪的作家们能切身体会到这一切,不能理解、漠不关心这一切的作家不是高层次的作家。这是考验人性的时刻。